殿行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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帐内只在帐角点了一盏微弱的灯。玄烨除了中衣上了床,就见宁芳蜷缩成一团裹在两层被子里,鼻子以下也都不见。玄烨争了争被沿,领口被沿被她裹的实紧。于是爬到床屋,好不容易拉开了被角钻了进去。小孩子的火力大,虽然被时透了风,宁芳还是喜热加习惯的把钻进她怀里的小孩抱紧,并手脚并用的扒紧了。由始至终,宁芳都没有醒。平日里她虽然也有迷糊时候,却不会一点儿知觉都没有。玄烨见她眼下那快昏暗下沉,原本这半年养肥的脸极速消退了下去。看来,真是累着她了。这一个多月,宁芳算是这宫里最忙的主子,所以玄烨没来打扰。况且玄烨虽然年小,身为三阿哥却也有许多要忙的,至是也没什么空。因此,一个多月来两人首次躺在了一张床上。玄烨调整了下自己的上半身,再掖严实了宁芳肩部的被角,才找了个舒服的靠点埋好了头。这并不好找,两人身高不同,却要面对面睡得舒服,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,不过还好,玄烨已经习惯了。紫禁城里风雪交加,帐内却听的不真切。玄烨也累了,听着脑袋边熟悉的呼吸,没过半分钟亦睡沉了过去。年三十,宫里准备的活动很精彩,可惜宁芳是有眼没看进。据容婆子后来描述,各宫嫔妃是如何各个出彩纷纷献了节目,引得皇上与太后赞赏……守岁又是如何的有趣,主子们游戏斗乐对对子……宁芳是被人叫醒的,她在守岁时歪在墙上睡了过去,被苏茉儿叫醒才知道午夜已过。太后见她累至如此,终于发了心肠赶她回了去。宁芳怎么谢的恩、怎么回的宫、怎么上的床,都没有知觉……虽然很累,一早七点,宁芳却习惯性的醒了。眨了眨眼,面前的不是那张看顺了的小脸而是一张白皙圆润的少男脸盘。这胖子,什么时候上了我的床?顺治见皇后眨着眼睛皱着眉头观着自己,于是开了口:“醒了?”他可能也是刚醒,声色暗哑。宁芳这时才终于醒了,立马坐了起来,想下床又觉得突兀,才强迫自己坐着不动:“皇上早安。”顺治这是爱,是无法停止顺治十六年正月十七,被雨雪侵袭长达双月的北京城终于迎来了暖阳。午后的慈宁花园人烟稀少。这座花园建来是为历代先帝遗妃修花踏春之地,因太宗后宫稀缺,而能活到如今之人更只余二三。相对于顺治后妃开放的御花园,体制所界慈宁宫花园更是少有人影。临溪亭建在矩形水池之中一单孔砖石桥之上,汉白玉砌成的亭栏下,池中锦鲤游曳。窗外因是正月非锦团红绿,却也松柏苍劲,假山如绿。亭子三窗紧闭,只余了一面向南的开着。里面燃着二个小火炉,身在其中吟词做画到也不觉得冷。顺治帝诗笔正浓,坐于案前舞笔戏水,细看之下正是那首南唐李后主的绝作《虞美人》。雕栏玉砌应犹在,只是朱颜改。孔四贞依着窗,默念于心,不经心内一阵不畅。不想挠了这难道的清静,于是开了口:“皇贵妃近来身体可好?”顺治顿了顿笔,再复笔:“太医说春来这病症才能过去。哎,所以朕总盼着暖春早早些。”四贞见他写毕停笔,拧了温帕递上前:“快了,也就这十几日了,你也别急。”顺治净手后躺于榻上,招了手让四贞坐在榻边,握着她的手。“宛珍——怕是知道了……”四贞见顺治愁了眉头,自个儿心下焦神。“她——是聪明的……确是瞒她不过。”“朕总想着,她——少一日不知便快乐一日,却不想……”四贞紧搂着依在怀里的天子。两人自小相伴,四贞再清楚不过他的性格。爱着一个女人,有了一个所爱女人与他结合的男婴,他曾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。可如今,那女人一日日消瘦,孩子也没等保住,脆弱的心房何以维系?然四贞也不是石头,这男人每每受伤总靠着自己依偎,然自己见他爱、见他痛、见他苦又有何人替自己抚伤?如此想着,四贞便有一丝愤恨。不免想起了博雅娜“值不值得”的论调。这个男人,自己爱了这么久的男人,真的值得自己如此付出吗?他,可曾想过自己的难处,思过自己的情何以堪?越想来,心里的躁气越大。“这半年来你多在皇后那里走动,所为何故?”顺治闪着疑惑的双眸自下而上的看着四贞。“皇后?”“嗯。”“她那里很安静,没有什么胭脂味儿。而且她也很安静,不会像那些嫔妃似的直往朕身上贴要朕宠幸于她。朕白日里要为国事分神,还要念着宛珍的身子,到了其他宫里连个安眠觉都不能的。只好躲在皇后宫里。”四贞听了他的话,吞咽了一口,涩然夹杂着一种往日里没有的排斥上涌出胸。福临啊——你不过是如此……如此为帝,为夫,为家……又何曾为我?四贞推开顺治站起了身,转身向亭门而去。“四贞?”顺治不明所以,起了身向四贞伸着手。两行泪由孔四贞的眼眶滑落。情何以堪,情何以堪——“贞儿?——”顺治紧跟而上依着孔四贞,从背后搂紧了她,“连你也要一声不响的离开朕吗?连你也要离了朕吗?贞儿贞儿,朕不许,朕不能没有你……”你真的不能没有我吗?四贞很想反驳,却无法抛弃这个哭得伤心的男人。明明,他的眼泪不是为我流;明明,他不是如爱一个珍宝般爱自己如女人;明明……可她就是放不下他……放不下这个懦弱、偏激、长不大、喜怒不定、愤世忌俗、优柔寡断、刚裹自负……为什么?为什么?!他明明有那么多缺点,为什么自己还要爱他?留下来陪他?没名没分苦苦地爱他陪他?!!!孔四贞痛哭着回身抱紧他。真的很伤心,很久没有这么放肆的哭过,一直坚强,坚强,坚强……等四贞哭罢再去看眼眶湿润却目光疑惑的男人,四贞不禁满胃苦水,冲这个什么也不懂的男人苦笑:“好了,回去吧,你离了这么久,怕是宛珍要等了。”四贞用帕子释了释顺治的面,再替他理了理衣饰,开了门,推了推他。“四贞?”“嗯?”“你——没事了吗?”“……我能有什么事儿。去吧。”“嗯,那朕走了。”顺治放了她的手,跨出了门,很快消失在一片白绿之间。翠嬷嬷走了进来,搂着四贞,轻语着:“格格,我可怜的格格,您这是何苦呢?”“呜……嬷嬷……”“嗯,嬷嬷在这,嬷嬷永远在这儿……”“呜……嗯嗯……我是和硕孔格格……是父王最骄傲的女儿……嗯嗯……我不需要……别人的眼泪……我不需要福临的眼泪……呜……”宁芳靠在临溪亭外南边的木柱子上,潸然泪下。紧咬着唇,不发出任何声音。何苦……何苦?爱情是什么?就是如此付出与回报?这么个通透的孔四贞,什么不明白的孔四贞,怎么能如此呢?过了半刻,四贞止住了泪水,遣了翠嬷嬷回去使人打水。见翠嬷嬷走远了,近了那洞开的窗,果见窗一侧哭累了还在抽泣的宁芳。“要躲也躲远点,哭声是止了,只那抽泣声忒大了去,平白扰了我清静。”宁芳见被发现了,也不躲不忍了,绕进了亭内只抱着四贞大大的抽泣,还把眼泪抹在对方的衣服上。“看看你这妖娥子,白白祸害我一件旗装,怎么陪来?”“气——不就是一件衣服,我那有的是,不要说你看上了,就是你全都要我都不打顿一下。”宁芳本是想由着四贞的话头逗乐她,却不想四贞听了不但没乐反愁苦起来。宁芳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,自己的衣服不都是皇后的衣服吗?这不是激犟对方嘛。“我——”“四贞知道,你没有那意思。”宁芳双手握紧了对方,双双坐在榻上:“四贞,你是个好姑娘,真的,是最好的姑娘。不贪名、不记报,只是付出,只是默默爱着付出着……我不知道什么是爱,也没有资格说你什么……只是,我真见不得你爱的如此——不得善果……我们不求什么付出一分得到一分,也要求一个付出就有一半的回报!四贞,如果他真的只爱董鄂氏,你如此等待又有何结果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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